雪停了,天晴了,露出湛蓝湛蓝的天。这天气一好,人的心情也好。解耀先在“地窨子”里睡了一上午,吃完不知谁送来的素炒土豆丝和“窝囊头”的午饭之后,他很想在与军统滨江组组长“白狐”接头之前,早一点出发,顺道逛一逛他在哈尔滨上大学时常去的中央大街,看一看中央大街四十年前的今天是个什么样。
临出门前,陆学良把解耀先按在炕沿上坐下,边给他化妆,边不断地嘚啵着:“老战,你在‘大和旅店’和特务们朝过像,打今儿个起你轻易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!……”
解耀先龇牙一笑说道:“多谢厚情!……乖乖隆嘚咚,猪油炒大葱!……只是有劳陆兄亲自动手,不当礽子。……等老子多抢点儿‘毛二赖子’的‘绵羊票子’,定当奉酬。……”
陆学良停了下来,笑眯眯的说道:“你个青沟子娃娃,你是谁的‘老子’?……你瓜兮兮的可要记得‘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’……不要让我在这旮沓傻老婆等苶汉!……”
陆学良一句话中掺杂着四川和哈尔滨两地的方言有些搞笑。解耀先心中忽然一动,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俺在想呀,俺也不能把你老陆见天价绑在裤腰带上呀。……俺寻思着,你们四川有个地方戏叫‘川剧’,川剧有种绝活儿叫‘变脸’,变脸离不开的道具就是‘脸谱’了。……俺要是学会了‘变脸’就不用了你老兄见天价给俺化妆了。……”
陆学良连连点头,说道:“嗯……老战你这话不假,我们川剧中的这种绝活儿变脸,传说是古代人类在面对凶猛野兽的时候,为了生存把自己的脸用不同的方式勾画出不同形态,以此来吓跑野兽。哎呦……不对头!你个青沟子娃娃是想带着‘脸谱’去劫道呀!……”
见解耀先得意洋洋的“哈哈”大笑,陆学良忽有所悟,若有所思的说道:“整个‘脸谱’倒是不难,我十四岁的时候,曾经学了一年多描绘脸谱。你想要个啥样的?……”
解耀先忽然想起自己在南疆前线时,令“小霸”军队和情报单位上下谈之色变的绰号“大妖山魈”。他有心难为难为陆学良,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那就给俺整个山魈的脸谱吧。……”
“‘山魈’?……”果然,陆学良眉头紧蹙,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。
“嘿嘿……麻爪了吧?……瘪茄子了吧?……以后别总吹啥都行!哈哈……”解耀先见难为住了陆学良,顿时就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,浑身十万八千个汗毛孔都透着高兴。
“你个青沟子娃娃,小人得志!……”在陆学良的大骂声中,解耀先走出了“地窨子”。
中央大街上的游人并不多,绝大多数是日本人,白俄人,也有些有犹太人,意大利人,中国人很少。中央大街比起四十年后,虽然少了很多高楼大厦,但是街上的牌匾大多数是俄文和日文,就算是偶尔见到的中文牌匾,中文下面也有一行俄文小字。尤其是街头卖鲜花的“老毛子”少女,无不细溜高挑的亭亭玉立,显得洋味更加浓郁,让解耀先目不暇接,啧啧称奇。在这条哈尔滨最时髦的街上,俄国的毛皮,英国的呢绒,法国的香水,德国的药品,日本的棉布,美国的洋油,瑞士的钟表,爪哇的砂糖,印度的麻袋,以及各国干鲜果品均有出售。解耀先望着琳琅满目,不亚于国际商品博览会的丰富商品,差点惊掉了下巴。有很多商品解耀先看着眼热,尤其是有些说不出名的食品,只是苦于囊中羞涩,只能干淌哈喇子。
中央大街虽非哈尔滨最长的一条街,但却是涵括了西方建筑史上最有影响的四大建筑流派。有常见的起源于十五、六世纪的文艺复兴式,十七世纪初的巴洛克式、折衷主义,以及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新艺术运动建筑等多种风格。像哈尔滨犹太国民银行啦,德国领事馆啦,日本商人水上俊比左开办的松浦洋行啦等等,当真是五步一典,十步一观,使中央大街成为一条建筑的艺术长廊,甚至成为远东最著名的街道。
令人遗憾的是,将近三里地的中央大街上,在满是俄文牌匾之间挂满了小日本鬼子的“膏药旗”,显得那么刺眼,那么不协调。解耀先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记忆深处那个遥远的声音说过,他这次来哈尔滨是执行窃取《富士山の雪》作战计划的任务。解耀先在大学曾学过日语,虽不精通,却也能对付,自然知道日本的富士山。
只不过解耀先只是在书中看到过,遗憾的是尚未目睹。“书中自有黄金屋”嘛。书中讲,日本的富士山极美,是日本民族的象征,国家的象征。富士山山体高耸入云,山巅白雪皑皑,放眼望去,好似一把悬空倒挂的扇子,因此也有“玉扇”之称。“富士山”经常在日本的传统诗歌“和歌”中出现。日本诗人曾用“玉扇倒悬东海天”、“富士白雪映朝阳”等诗句赞美它。
解耀先心中暗自嘀咕:“乖乖隆嘚咚,猪油炒大葱!……小日本国旗的正式名称是‘日章旗’,又称为‘日の丸’,就是白色的旗面上一轮红日居中,看起来《富士山の雪》这个名字大幺麽来自‘富士白雪映朝阳’这句诗了。只不过起名字的这个人没啥文化!……‘富士白雪映朝阳’这句诗用来描写富士山的美景自然是脍炙人口。可是,在中国的《易经》中,小日本的国旗‘日の丸’当中的太阳属‘火’,富士山顶的白雪属‘水’。五行相生相克,是因为天地之性。‘众胜寡,故水克火;精胜坚,故火克金。刚胜柔,故金克木;专胜散,故木克土;实胜虚,故土克水。’嘿嘿……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,啥也不是那伙儿的!还‘富士山の雪’呢,这个作战计划摆明了是要克小日本的国运嘛。再说了,那雪让太阳一嗮,还不化了?哼!……小日本鬼子这仗要是能打胜了,俺都不姓解!……不对!不对!老子本来就不姓解,老子姓战!……也不对!他娘的!老子到底应该姓啥呢?……”
解耀先脑子里一片混乱,他却不知,《富士山の雪》这个作战计划虽然最初是由筱嵩垣岛太郎中将起草的,可最终成于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之手,“富士山の雪”这个名称也是武田德重中将所起。那武田德重中将被誉为关东军“三大中国通”之一,绝非幸至。武田德重中将对中国文化的了解,绝非解耀先这个中国人可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