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,天光渐远,夜幕初临,屋内亦暗了下来,眼瞧着一切似见非见,似明似暗。

    庞妈妈看了看窗外,又扫了一眼屋内的四位主子,见他们依旧相坐沉默,踟蹰半晌后,轻手轻脚地走到灯旁,将其点亮,复又悄么声儿地走回老太太身侧站好。

    许是见了些光亮,几只蚊虫嗡嗡飞进半启的窗内,点点黑影,朝着坐在灯旁的夏侯罂而去。

    细微的嗡鸣声,在屋里清晰可闻。

    夏侯温嬿听见,忙站起身,抽出帕子,绕着夏侯罂身侧驱赶了一圈。闻嗡鸣声渐止,这才又在椅子上坐下。末了还不放心,又用帕子赶了几下,唯恐夏侯罂被咬着。

    见她这般关切,夏侯罂心间这些年独由她赐予的暖流,再度一热,不由看向她去,眼含感激。

    夏侯温嬿三十四五的年纪,可若叫她梳个少女的垂髫出来,必也叫人瞧不出半点破绽。鹅黄的对襟襦裙,月白的褙子,头上挽着小盘髻,簪一枝蜂戏牡丹流苏步摇,发饰虽简单,却将她衬得愈发清丽。

    夏侯罂伸手握住夏侯温嬿的手,含笑致谢:“多谢姑姑。”

    夏侯温嬿闻言,眼里露出些许愧色,忙开怀笑了几声试图遮掩,她反握住夏侯罂的手,伸手揽了揽她的鬓边碎发,打趣道:

    “你十岁的时候,刚被你祖父接过来,晚上和我睡在一起。夏日夜里热,我不耐热,便开了窗户睡。谁知第二天起来,你脸上,小胳膊小腿上,统共加起来被蚊子叮了十几个包,各个都肿的像小馒头那么大。”

    说罢,夏侯温嬿似是想起了那时的画面,虽笑得明媚开怀,眼底的愧疚却愈发无从遮掩。

    夏侯罂故意撇撇嘴,作势推了姑姑一把,嗔道:“姑姑还笑呢,被咬的太多,好些都起了炎症,我可是吃了小半个月的苦药才好起来。”

    说来也是奇怪,夏侯罂自小招蚊虫,一堆人在一起,那些个虫子却只盯着她一个人咬,且旁人被咬,只肿起一个小包,她却能肿起好大一个包。

    姑侄俩聊的有趣,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也笑着接了话:“嗐,罂姐儿血甜,蚊子爱吃。那次还被咬了鼻梁,整个眼窝都肿平了,我的乖孙儿,丑的哟……”

    夏侯温嬿朗声一笑,提了嗓音对老太太道:“哟,娘今儿耳朵灵光呢,竟是听清了我和罂姐儿说话,往日里,莫不是装出来的吧?”

    老太太多年前开始,耳朵就渐渐不太好,时常听不清旁人讲话,自小养在祖父祖母身边的小叔夏侯温旋,更是因此而练成了一副清亮大声的好嗓门,跟谁讲话都习惯喊着来。

    被夏侯温嬿这么一打趣,老太太嫌恶的蹙了眉头,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,随即,又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。

    听着娘仨人这般说笑,一直闭目深思的夏侯老太爷,嘴角亦不自主的牵了牵。气氛缓和了不少,老太爷微叹一声睁开了眼,看向夏侯罂,再度发问:“要回了吗?你可想好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