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冽被摔得七荤八素,连思绪都有一瞬间停滞不前,然后他就看到石影下的人笑得灿烂,脸上满是让人讨厌的倨傲:“都说裴氏子弟的看家本领‘练花枪’下盘功夫了得,今日一看,也不过如此。”

    那是裴冽与姬珧的初见,他闯入她的领地,在她眼皮底下出了糗,从此以后二人就结下了梁子,三天两头胡闹,将积室山上惹得鸡犬不宁。

    夕阳残照,水面碎金耀眼,裴冽不知想到了什么,一失手,石子脱手而出,只在水中砸出一朵水花。

    忽闻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。

    他豁然回头,瞥见火红大氅在烈烈风中轻摆,眼皮微敛,只觉得这世间最好的丹青手都描摹不出她的颜色。他像是很多年前一样,心中某一处被狠狠剜了一下,脑中霎时被她的所有一切填满。

    他那时的反应是跃下巨石,被她拙劣的恶作剧作弄地摔到冰冷的石床上,疼得一清醒,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而现在,他早已不会像从前那般莽撞了。

    裴冽走到马前停下,姬珧正收着缰绳,良久的沉默过后,他看她挑了挑细眉,一如初见时那样目中无人,言语中故作轻佻:“怎么?去边关五年,记不得见着本宫要行礼了?”

    裴冽身披黑甲,眸光却干净透亮,他敛起一身的杀伐之气,将心头的悸动压下,不答反问:“殿下忘了?你曾跟我打赌打输了,准我今后在私下的场合里都不用行礼。”

    姬珧一怔,还真没想起这回事,经他一提醒,才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次。她与他打赌,看谁能惹得山长生气就算谁赢,输了的人需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。

    姬珧把山长最喜欢的那本古籍藏了起来,山长没有生气,反而将那本古籍赠送给了她,但裴冽却很豁出去,他趁山长睡觉时将他蓄了很久的胡须给剪了,气得山长让他扫了一个月的学堂。

    积室山上的人谁都知道山长有多宝贝自己的胡子,偏就裴冽敢做到这么绝,连姬珧都觉得没必要,实在是没必要。

    结果裴冽做到那个地步,就只是不想给她行礼。

    姬珧想到那时候山长吹胡子瞪眼却吹不到胡子的模样,没忍住低头轻笑一声,这一笑好像化解了心头的阴霾,让她多少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“这次从云城过来,你没顺道去看一看山长他老人家吗?”姬珧笑问。

    裴冽摇了摇头:“我猜他老人家大抵是不想见我。”

    姬珧作势要下马,裴冽抬起手虚扶一下,还没等碰到她的手臂,她便已落地,裴冽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。

    姬珧将手里的缰绳递给十八,紧了紧肩上的大氅,向前走去。裴冽将手指放在口中一吹,河边吃草的小白马跑了过来,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声,姬珧看了一眼,又将目光移到裴冽脸上:“这铃铛你还留着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