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维受伤了,她可怜兮兮的。顾轻舟双眸滢滢,握住了顾维的手,道:“没事的,维维。修女都说了,不会留下伤疤的。”顾维咬着唇,眼底碎芒欲动,点点头,很虚弱的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然后,顾维又对胡修女道,“对不起修女,我方才太慌乱了,不是您的错,是我没有接好茶杯。”胡修女并没有松口气。女孩子都爱美,烫伤了顾维的脚,以后会留疤,可能会害了人家女孩子的。谁愿意身上永久留疤?胡修女仍是很内疚。校医给顾维用药。顾轻舟一直陪着她。胡修女下午还有课,她需要先离开,胡修女再三道歉。顾轻舟对顾维道:“我送胡修女出去。”顾维想拉她时,顾轻舟已经灵巧避开了。出了校医院的大门,璀璨的阳光照下来,🗛🜗顾轻舟青稠般的头发,泛出淡墨色的光润,她的眉目特别和善。胡修女慢慢舒了口气。“修女,我妹妹她怎么去了您的办公室呢?”顾轻舟安抚了胡修女几句之后,问道。“我方才下课,拿了好些教案,还有一大把板尺,有些吃力。顾维看到了,很热心帮我拿,还说她是顾轻舟的妹妹。我想着是你妹妹,也就无碍了,让她帮忙送我会办公室。哪里知道,刚到一杯茶给她,就误伤了她。”胡修女叹气。顾轻舟安抚胡修女:“修女,意外都是免不了的,您别伤心了,小孩子磕了碰了是常事。”胡修女又叹气:“我从未这般大手大脚过,真是对不住你妹妹。”顾轻舟一再说没事的。胡修女离开,顾轻舟站在校医院的大门口,半晌没有挪脚。梧桐树高大,将疏影筛下来,点点金芒照耀着,将她拢在光晕里。她自己也有片刻的怔愣,想事情想得出神。顾维去找胡修女,偏偏又被烫伤了脚,这中间肯定有点缘故的。胡修女那般仔细小心的人,在顾维面前为何会失误?顾轻舟心里全是疑虑。沉默一会儿,顾轻舟眼底已经一片宁静,像梧桐树下的光圈,没有半分的跳跃,静静的,亮亮的。回到病房时,顾维眼神怯怯:“阿姐,你别怪我。”“怪什么?”顾轻舟笑了下。“得罪了胡修女啊。”顾维眨眼,泪珠就滚下来,“我刚巧下学,将她着实辛苦,教案和教具压得她走路歪歪斜斜的。我想着她是你的老师,以后可以帮衬你,就自告奋勇去帮忙,哪里想到”顾轻舟掏出帕子,雪帛上绣了一点寒梅,秾艳绮丽,递给了她:“你也是好心,胡修女知道的!”顾维眼泪涟涟的点头,又说:“轻舟姐,你能体谅我,真是太好了。”顾轻舟心中冷笑,顾维能安好心?顾维若是有好心,那日头就要西升东落了。顾轻舟微笑,看着顾维抹眼泪,心里闪过几分狠戾。顾轻舟想要她外公的家产,她更想要学业。顺利读完毕业,将来带着她的家产和李妈,可以逃到英国去、美国去,远离司行霈。学业是她未来的一块垫脚石。顾维的打扰,让顾轻舟失去了耐性。她们姊妹正说着话儿,就听到有女孩子声音凄厉喊:“修女,修女!”声音像是顾轻舟手工课的密斯林。校医院只有一间病房。很快,一群女孩子拥簇着进来。颜洛水也在其中,她天蓝色的校服上,沾满了鲜血。顾轻舟吓了一大跳,挤上了前,担忧极了,甚至有点手足慌乱问:“洛水,你怎么了?”有人大哭。校医们乱成一团。颜洛水脸色惨白,黑发映衬之后,更面无人色。她紧紧压住胳膊,艳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滑落,潋滟又凄惨。“一点小意外,轻舟,不要哭。”颜洛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。顾轻舟吓坏了的脸色,看上去随时要哭出来,颜洛水反过来安慰她。“疼不疼?”顾轻舟脑子里微懵。她不过是来了趟校医室,怎么颜洛水就挂彩了?这过程是完全想不到的。太让顾轻舟意外的事不多,让顾轻舟关心的人也不多。两样凑在一起,她的精明顿时无无用武之地,她像个孩子。颜洛水嗯了声:“疼”“让一让!”校医修女把顾轻舟挤到了旁边,将颜洛水和另一名受伤的同学,放在轮椅上。乱哄哄的。顾轻舟退后几步,颜洛水就被送到了另一间手术房。“怎么回事?”顾轻舟拽住最后面的一位同学,问道。这位同学叫李桦,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后排,偶然会分自己带过来的饼干跟颜洛水和顾轻舟吃,很是端婉的少女。李桦也吓得不轻,被顾轻舟拉住,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。这一群人里,总共自有两个人受伤,其中一个就是颜洛水。顾轻舟班上,一共二十一个女同学。就这么几个人,也分为好几派,个个都是背景雄厚。有个叫蔡可可的同学,生得美艳成熟,性格又泼辣强势,功课样样拔尖,俨然是班上的老大。所有人都怕蔡可可,就是颜洛水,也忍让她三分。蔡可可的父亲是洪门的龙头。洪门是全国最大的帮派之一,首府就在岳城。江南的三教九流,都要听洪门的差使。这等乱世,饶是扛枪的军政府,也不敢和帮派作对,平素让洪门三分,彼此相安无事。而顾轻舟班上除了洪门的大小姐,还有一个很瞩目的人物,她叫霍拢静。霍拢静跟顾轻舟一样,是今年插班而来的。霍拢静的哥哥叫霍钺,是青帮的龙头。青帮和洪门并列,是天下两大帮派,势力平分秋色。霍钺原是先龙头的下手,后来先龙头去世,他的儿子们全部无缘无故失踪,尸骨全无,霍钺接替了新交椅,坐馆青帮,成为新任龙头。这是江南很瞩目的一件事。霍钺成为青帮新的龙头,原本很多人不服气,因为他太年轻了。他接手那年才二十五岁,今年也才二十九。但是霍钺心狠手辣,行事不讲江湖规矩,将一群老前辈逼得死的死,逃的逃,帮内风声鹤唳。他简直是一匹凶残的恶狼,吃人不吐骨头。他用四年的时间,打下了他的天下,定下了新的规矩,如今青帮的生意远胜过洪门,几乎快要吞并洪门了。两派从和睦相处,到最近几年的势不两立。蔡家代表洪门,霍家代表青帮。蔡家大小姐蔡可可听闻,新来的同学里,有她父亲死对头的妹妹霍拢静,于是常欺负她。霍拢静是个很冷漠的女孩子,哪怕蔡可可欺负她,她也是一张冷脸,不言语。今天上手工课,蔡可可大概是气不过霍拢静,趁着密斯踱步的功夫,她拿剪刀剪霍拢静的头发。正巧霍拢静坐在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前排。颜洛水平常是不爱说话的,更不爱出风头。可她看不惯蔡可可已久,见蔡可可要剪掉霍拢静的头发,她高呼了一声:“密斯林?”密斯林回头。蔡可可大怒,举手就想要打颜洛水,结果她手里的剪刀,直接从颜洛水的胳膊上滑过。颜洛水鲜血直流。这是个意外。霍拢静回头,顿时看出了端倪,她手里的剪刀,就刺向了蔡可可。蔡可可身手敏捷,立马把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同学拉过来,挡住了剪刀。霍拢静的剪刀来势很快,一时间受不住,刺中了另一位女学生。班上就乱成了一团糟。密斯林不敢通知学生家长,只得把人带到校医院,暂时止血,再派人去告诉校董。顾轻舟听完,眸中顿现霜色。在病房的一角,她也看到了蔡可可。此刻,蔡可可丰神妩媚,并无内疚。霍拢静反而生出几分不安,不时往手术室望去。等校医说好了之后,顾轻舟立马跟着密斯林,挤到了手术室。“还好,伤口不深,都无需缝线。”修女告诉顾轻舟。而另一个被蔡可可拉过去做挡箭牌的同学叫孙倩尔,则伤口很深,需要转到正规的教会医院去。顾轻舟打电话给顾家,让秦筝筝派人来接顾维,说顾维受伤了。“是不是你弄的?”秦筝筝在电话里又恼怒又焦虑,厉声尖叫。顾轻舟理都没理她,直接挂断了。回到校医院,校董已经到了,颜洛水和另一个受伤同学的事,校董全部记下了,遣众人可以先离开,等候学校后续的处理。顾轻舟陪着颜洛水,准备去趟军政府的军医院,重新处理伤口。在校门口时,遇到了霍拢静。“喂!”霍拢静喊她们。霍拢静没记住她们的名字,眼眸冷冽,没有半分感情起伏。她看着颜洛水,低声道:“多谢你。”这句话倒也诚恳。“不客气的。”颜洛水忍痛,唇色微白,道,“你也要强势一点,别怕蔡可可,她不过是狐假虎威。”霍拢静不言语。顾轻舟和颜洛水就上了汽车。与此同时,另一辆斯第庞克汽车,停在圣玛利亚学校的门口。车子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,他穿着长衫布鞋,倜傥斯文。